這個女同事

這個女同事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寫於2010/12/22      

      忍不住了！我還是想跟阿雅講講話。

      Bob 有一天跟我倒咖啡的時候同時相遇，離婚多年的他，帶著一點靈機似的不軌，湊過來問我："你們家鄉來的女孩子，不論美或醜，是不是都不喜歡化妝？但是她們都不喜歡有白頭髮，對不對？"

      我先是毫不考慮的認為他問的太籠統，不假思索的回答："不會呀！"

      抬頭望著這位頭髮灰白，滿臉大鬍子的老美同事，我腦筋裡開始掃瞄我們倆共同認識的，台灣來的，女的同事...

      阿雅？哇哇哇，他是說阿雅？不會吧！阿雅的小兒子都快念醫學院了！她老公的嘴皮子，我贏不了喂？

      算我想太多了！不過，阿雅是看不出她到底幾歲，老美絕對猜不出來的。雖然知道她比我年紀大，但我從不會挑撥她的年齡，只會糗她屬豬。阿雅"贏"在她非常嬌美的聲音，電話裡的她，真會讓男人想馬上見她一面，心田裡暗暗狼嚎。

      可是，她本人一點也不做作。我跟她同事多年，她從沒有在辦公室裡故作嬌嗔，近乎邋遢的衣著，不施脂粉，平凡，平實到跟菜市場的阿嫂們沒兩樣。呃，對！她會改變的，只是染頭髮。

      第一次跟她談話，就讓我有點氣結：

     "嘿，你的名字好好玩喔，我將來養條狗，我也要叫它球球！"

     我斜眼看看她，她不像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 我說："我沒錢！要是我有錢，請個傭人，叫她阿雅，妳說怎麼樣？"

     她馬上說："好啊，你有錢，順便叫你傭人好好管管我的狗。"

      老羅是她老公，我跟老羅鬥嘴多年，永遠，我跟老羅都記不得，每個上次見面，聊了甚麼，只記得： 很好笑。

     他們夫妻鬥嘴，更是一絕。表面上吵歸吵，他們感情是所有朋友，都看出來的好。

      有回在老羅家，大夥吃飯當中，不記得甚麼原因，老羅當著朋友，對著阿雅開罵："怎麼搞的妳，妳是那個來了嗎？"

     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，不發一語。

      "怎麼樣？姑娘還有！你行？你舉舉看？"

      誰也不敢笑。

     只見老羅一副不在乎，馬上舉起了手上的筷子....

      工作上我跟阿雅相敬如賓，私底下的交情，如果她用騷擾來告我，我一定會被判有罪，她被我告，也有罪。

      我不想承認阿雅說她年輕時有多美，因為她跟老羅一樣，年輕的時候就屬豬。

     阿雅，很不雅的是她有坐著抖腿的壞習慣，怪的是，只抖右腿。

      想到見到的第一幕我就還是搖頭，不忍卒睹。

     那次看到阿雅，面對著幾位男仕工程師，右腿抖呀抖著，一個轉身，用雙手拉著桌沿，把辦公椅用拉的拉滾近她的桌子，那天，她還穿裙子。我本來想湊近了看她電腦上的東西，覺得眼睛沒地方放，所以就假裝要上廁所，掩著大嘴溜了。

      最讓我覺得阿雅厲害的，是她的節儉，她用錢的省，而且固執的省。

      她在公司，隨手關燈，廁所燈也關，雖然公司沒有這個規定。印刷紙，兩面用，蒐集別人丟的瓶瓶罐罐回收，用過的包裝紙小心疊好，把皺的部份減掉，以備以後再用。她喲喝大家買一大堆雞蛋，分好了之後，囑咐大家蛋殼不能扔，壓在蘭花下面用。裝雞蛋的硬紙殼，她再放上撥好的橘子皮，曬乾了送給大家泡茶喝。茶葉也不丟，種樹，或者曬乾了讓我研墨...

      她笑我訂報紙浪費，我說報紙有折價券， 她說買有折價券的報紙就好了。她會開很遠的路，去一個便宜的加油站加油。推掉應酬，她說她作的菜，沒有味精，吃的蕃茄，香菜，瓜，都是自家種的，連肥料也是自家人的！有幾次，我看過她穿個過長的牛仔褲，黑襪子，踏著大球鞋來上班，因為那些是她在大學唸書的兒子，穿不下了的。

      說起她的兩個兒子，是我見過非常禮貌的華人小孩，見面一定點頭鞠躬叫我"叔叔好！"，阿雅交待我不准跟他們說英文。要我稱呼他們，用他們的中文名字。我如果不小心，說出口，阿雅馬上白我一眼。他們看到大人來，一定規矩的坐好，不發一語，聽大人講話，也不插嘴，但是會跟著大人笑。直到老羅阿雅叫他們回房間，他們才會起身收拾桌上的垃圾再低頭離開。

      阿雅有很多兄弟姊妹，從來沒聽說她訂機票回家省親。我很少問她私事，直到最近的有一天，我發現她紅著眼在辦公室。問她怎麼了，她說她父親走了，九十四歲。

     我先是安慰她，說那麼長壽，一生值得了。

      "那妳不趕快回去台灣？"

     "為甚麼？家人都在那裡，現在飛機票好貴，你知道嗎？"

      我沈默了半晌，離開了她的辦公室。一直到現在，還沒跟她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