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顆與我

 大顆與我

    我是小癟，大顆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    他跟我一樣，都不知道爸爸是誰。我媽媽嫁給阿爸之後，阿爸對我，對我媽媽都很好。大顆的阿爸對他也很好。

    我們不一樣的是，我阿爸有錢，但是他太忙了，我想要什麽，阿爸都會想辦法抽空買給我。我不是真的乖，但我是全班最小的個子，打誰都不贏。大顆比我衰，他阿爸阿媽死了兒子，把他從孤兒院帶出來養，他們家很窮，住在菜市場靠近垃圾桶的一個小倉庫裏面。大顆是全班最高大的，他打誰都贏。

    別人都有親爸爸帶他們去爬山，逛夜市。我們沒有，我一直跟著媽媽，她每天化妝化的跟百貨公司賣香水的一樣。我問她我爸爸到底是誰？她說她不記得。有一天我問我阿爸知不知道？阿爸看我的眼睛看了半天，說我爸爸一定是幾苯郎。我指著大顆說，那他爸爸是誰？阿爸笑著説，他那麽高，皮膚那麽黑，一定是瓦性跟歡納一起生的啦！我告訴大顆阿爸說的話，他就只說“喔”。

    很好笑，我第一次放學在菜市場遇到他，他在垃圾桶旁邊尿尿。那時候，我也想，就在他旁邊把褲子拉鏈拉開小便。哈哈，剛尿出來的時候，差一點噴到他的拖鞋。大顆嚇了一跳，轉過來看我，我們的小便就交叉在一起。我們都笑了，然後我們就左右晃來晃去，兩潑尿在互相打架一樣。從此以後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。

    每天早上，媽媽會開車送我到學校，有時候，是阿姊開車送我，她再去大學上課，然後放學我就走路回家。常常看到大顆在路上背書包跑，趕著去學校，我叫媽媽載他，媽媽從來都不肯。但是阿姊不嫌大顆身體臭，願意讓大顆上車吹冷氣。阿姊說大顆人很好，叫我放學，一定要跟他一起走路回家，我當然好！但是沒有跟媽媽說。

    有時候阿姊車上有男生，會跟我握手，擊掌，很無聊的問我喜不喜歡看卡通？廢話！你喜歡我阿姊，別以爲我不知道？還說我是小帥哥，好可愛，跟阿姊長得好像喔！祝你好運！

    大顆很可憐，每天早上很早起來，跟他阿爸拖菜簍子去菜市場擺開來賣，然後才去上學。放學了，他先坐在阿媽的攤子旁邊寫功課，有時候他就趴著睡着了，被他阿媽拍臉拍起來繼續寫。等到了天黑，再跟阿爸收拾好，掃地掃完，才回家吃飯。

    我有阿姊教我功課，其實她懶得理我，我就叫那些男生幫我寫功課。不許他們把字寫的像大人。我就自己打我的電動。我的聯絡簿都是那個阿姊說很機車的大哥哥簽的，他平常用毛筆書法寫情書給阿姊，字寫比老師的還好看。有一天阿姊說機車大哥哥不會再來了，可是我好急啊，阿姊就幫我簽了。後來我被老師罵，說難道我爸爸換人了？我拜托阿姊找機車大哥哥回來幫我簽啦，她死也不肯。後來來了一個新的男生，那個才機車！阿姊怎麽找這種男人，難道愛情真的會冲昏頭？我真不懂女人哪！

    大顆比我成熟，他很差勁，他剪報紙上穿的很少的女生照片藏起來，問我喜不喜歡看？他都看那些咪咪跟木瓜一樣大的，看了好想吐。我說那麽大有什麽好看？我阿姊的就像葡萄。大顆先説，喔，然後說，那很酸欸！我反問他，你吃過？然後我們都笑了！

    體育課，大顆都一定會保護我。他説皮蛋那一夥人，會偷東西，也會故意把別人的東西弄壞。我知道，我的卡被偷過！我忍住不哭，因爲我打不過他們四五個人。他們的哥哥都在學校，如果來找我，我一定死！

    體育老師要大顆參加校隊，大顆一直不肯，他説他阿爸沒有別人幫忙，放學他一定要回去，不可以留在學校打球。體育老師去求他阿爸，還是不行。結果選了別人加入校隊，還是沒有選到很想去的皮蛋。大顆說，皮蛋一定很幹。

    大顆才不怕他們咧，有一次放學，他們找大顆打架。大顆把掃把踩斷，用力一揮，他們全部都逃了。後來聽説他們的哥哥，去大顆阿爸的菜攤閙事，警察都來了。我不知道後來怎麽樣，只知道大顆被他阿爸打了一頓，他阿爸還去道歉才沒事。

    我告訴媽媽這件事，她卻叫我離大顆遠一點。我才不聽。我再去跟阿爸說，阿爸帶我去看大顆他們家的菜攤，那天，阿爸把他們的菜全部買走了。阿爸說他以前也很窮，要我跟大顆一起好好念書，只要高中念完，就去幫他做事。

    大顆知道之後，他說他不要。我問他長大要做什麽，他説他要當軍人，因爲他不怕打架，殺壞人也不怕，大顆說他看過殺豬，知道怎麽切豬肉。我呢？我才不要賺錢做事！我只要我阿爸一直有錢就好，我可以天天在房間打電動。

    在學校裏，皮蛋最想偷我的電動，我知道。大顆不喜歡玩，我交給他幫我保管。皮蛋拿我沒辦法，常常下課用鉛筆故意去戳大顆的口袋。有一次，我去告訴老師。結果老師來的時候，皮蛋正被大顆打的壓在地下，所以後來大顆被罰站，老師還問我，是不是大顆偷我的東西？我那時候説不清楚，大哭了起來，那天，可惡的皮蛋還一直笑。

    媽媽，阿爸都不懂。後來，媽媽不准我帶電動去學校，阿爸還說他要買一個送給大顆。唉！

    可是，有一天，大顆，人整個變了！

    我記得是打架，我也被拖在裏面，好幾個人壓大顆，打他的臉。

    好可怕！那是件大事！

    我到醫院去看大顆，他臉腫的很大。我很不忍心，輕輕叫他一聲。他好像做噩夢睡醒了，哇地大叫一聲，看到我，趕快說，現在幾點了？他要去菜市場幫他阿爸了！

    然後，他就衝出醫院，跑走了！

    接著幾天，大顆上課的時候，都把課本放在臉前面打瞌睡，不看我。

    我下課找他，想跟他講話，他都假裝跑厠所，或是跟別人玩球。我不知道他怎麽變了，是打架打的人變了？

    放學，我也還是跟他一起走路。他一直不説話，常常低頭想事情，好像功課很難，不知道怎麽做一樣。他阿爸看到他，也不理他。隨便他做什麽。

    好奇怪，到底怎麽回事啊？

    今天，上課的時候，忽然，我回頭看到他的口袋，鼓鼓的，我想到了，那是我的電動！怎麽會在他那裏？我的還在我書包裏啊？

    放學了，他不走去菜市場的路，反而直接去皮蛋家附近的籃球場！

    我很害怕。不管了，我也偷偷跟在後面。

    一群人，皮蛋那夥人，還有幾個大哥哥，在那裏等他了！

    大顆把口袋裏面，那個，我的，我的電動拿出來，放在手上。

    我躲在墻角，想衝過去罵他們，可是我怕，我打不過，大顆一個人也打不過他們全部！

    皮蛋笑嘻嘻的走到大顆前面，伸手要去拿我的電動。大顆忽然把他用力推開，電動再放回口袋！那時候，大顆哭了，他大聲哭著說：“誰都不可以拿！”

    一群大哥哥很生氣，一起冲上來抱住他，打他。大顆一點不怕，一個一個推開。沒有人動的了他，可是他們有七個人，有一個突然從地上，拉住大顆的腿，把他絆倒！

    啊！大顆好可憐，他哭的跌倒，手一直擋住口袋不讓別人碰！

    哎呀！他被打了！好可憐啊！

    我哭了，我，我不知道怎麽辦！

    我看到了，皮蛋身體後面有個棒球棍！

    忽然，皮蛋把棒球棍擧起來，對準了，要打大顆的手！

    啊！怎麽辦？我好想救大顆！

    我眼睛閉上，眼淚一直流！

    忽然，哇的一聲，大家都跑走了！

    棒球棍從天上掉下來，大顆抱著肚子爬起來。

    還好，大顆沒事！他嚇到了！

    我跑過去，大聲喊：“大顆，大顆，你還好嗎？”

    他居然沒看到我！

    大顆站起來，抹一抹眼淚，對著天上說：“小癟！我知道是你，是你，謝謝你救了我！”

    我…

    大顆，大顆，我站在你旁邊啊！

    我也擦了眼淚，眼睛閉上。

    大顆，我知道！我會永遠在你旁邊幫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