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曾相識
忽然想到寶哥還沒回答我，到底去不去聚餐，我乾脆打電話再催他一次。
沒有人接。
才一會兒上厠所的功夫，他打電話回來了。反而，我沒接到。
留話的，是寳嫂。
什麽？啊！我驚訝的從椅子上站起來。
寶哥跟別人打架受傷了？
他們剛從醫院驗傷離開！
從什麽時候開始，我記不住的事情變多了？等猛一想到該去看看寶哥，已經是幾個星期之後了。星期四晚上，從櫥櫃裏翻出來兩包還沒打開的茶葉，不安好心的檢查了一下：好！還沒有過期！對！價格標簽早已經撕掉了。
説好是星期五下了班過去，一上車，還是往回家的路上開了一陣子，忽然覺得，自己哎呀真是很笨很笨，才再回頭，換個方向行駛。
寶哥住在Pleasanton，還挺遠的！
周末前下班的高速公路，塞車是正常的。
寂靜的一人在車上，我自言自語的想：寶哥打架？
媽的，他幾歲的人哪？他說進初中還是用考的咧！
跟同事？不可能！寶哥沒有工作好幾次了，還能做，已經很不容易，在辦公室，他不會這麽壞脾氣！
我記得，他說過在眷村拿扁鑚跟流氓幹架，好像很狠似的。雖然我一直點頭，如果我相信全部，那是我傻。
寳弟？他不小了吧？寶弟先跟人打架，寶哥再去打？這也不可能！真是這樣，寶弟一定會先被打！
我眼皮眨了一下。寳嫂？
哈哈！她裙子太短，衣領太低，被吹口哨了?
這有可能！不過…寶哥應該很高興才對，絕對不會發脾氣的。他要是發脾氣，那寶哥一定會被寳嫂追著打。
自言自語的我，一邊開車，一邊笑的，眼睛都眯成一條綫了！
忽然眼睛一打開！
寳爸？
哇咧！那個死脾氣退伍軍人！
不記得什麽事，我看過寳爸跟寶哥，喫完飯，媽的，他媽的對駡，確實是令人心驚動魄！
想到寳爸，不由得邊開車，邊伸出大拇指。
我認識的黃埔出來的退伍軍人，不管自己官做了多小多大，很少很少，自稱“榮民”，大部分，都很自豪的指著自己，爽快的說：“我是老兵”！
我認識的黃埔出來的退伍軍人，除非受傷病了老了，肚子變大是有的，腰桿子，沒有不挺的！
寳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。他説他的黃浦江，小金門，大膽二膽，臺東澎湖，我就故意說個成功嶺。他那個“哼，你這個小排長！退訓！“，笑的寶哥寳嫂，紅酒噴了一桌。
寳爸惹禍？不會！他應該快九十歲了吧？
一路上，我想著過去跟他們一家人，從開始工作到最近的種種，記不得多少年了，不由得嘆了口氣，也就到了。
寳嫂開門，馬上說：“不脫鞋！我們地板很髒的。“
隨手遞給寳嫂兩包茶葉，看著房門問：“寶哥還沒下班啊？“
寳嫂急著打開一看：“哎喲，茶葉啊？我還以爲是辣椒醬！“
我耳根一陣紅，胡亂的說：“你們這麽快就喫完啦？“
“你忘了?上次給我們，是兩年前哦?”,寳嫂故意說的大聲。
寶哥從裏面出來了。覺得他的白髮忽然變多，我很快的眼角撇開，假裝沒看見。
“欸，寶哥！你他媽的還跟人家打架？老骨頭散了沒有？”
寶哥嘆口氣：“唉，別説了！我正有個視訊會議，你先坐一下！”
“好，你忙！”，看他轉身有點蒼老的背影，我心裏起了些許不舒服。
“康康！叫叔叔！”，寳嫂在念寳弟了。
“叔叔好！”
是聽到了，不過寳弟是臉看著電腦，後腦袋對著我說的。
“沒事！我小時候也是這樣！”，我笑著對寳嫂說。
“你坐，我去倒茶！”，她也轉身走了。我聽到她笑著說電話的聲音。
滿是詫異，我是訪客，一個人，坐在客廳裏…我…總不能自言自語吧？
忽然肩膀有個輕輕拍我的手，一回頭，啊，真不忍看，寳爸！他，他，老了，好多好多！
“你是誰呀？”，寳爸明顯的不記得我了。
“我就是那個小排長，你要把我退訓的呀！”，我强作笑意逗他。
“你哪是？騙人！我的那些排長，都比你高多了！”，他很不以爲意，真不高興的回答。
我鎮靜自己，沒必要辯。握著他的手說：“李伯伯，你身體還好吧？來坐！”
他揮揮手，不像是想理我，一直往屋子裏面仔細端詳。
他勉强的說了一句話：“你老家哪裏？”
我知道，這是每次必問的話，立刻恭敬的說：“我老家在安徽！”
“安徽！哈，那真巧，跟宜君她媽媽同鄉！”，宜君就是寳嫂。
我正想說：“哇，您記性真好！”，他卻不耐的問我：“厠所在哪裏啊？”
我徹底愣住了！
我立刻攙扶著他，心劇烈的跳動不止，走往我知道的方向。
忽然聞到一股味道，低頭看見，寳爸的褲脚濕透了…
送他進入厠所的同時，寳哥，寳嫂都不好意思的快步走過來，道歉連連的看著我。
那天晚上，喫飯的時候，寶哥很刻意的笑的大聲，把我以前的糗事講給寶嫂聼。寳嫂連連勸我喝了好多酒。
我也大聲笑了。我知道我笑的很僵，因爲那些我的糗事，寶哥以前都說給寳嫂聽過了。
寳爸早早就去睡，寳弟拿了一盤菜就回房了。
我心頭，忽然嗆起一陣模糊。寶哥拿酒杯的樣子，怎麽似曾相識？
有點朦朧，慢慢開車回去了。
啊！想起來了!
那舉杯的樣子，跟寳爸以前，一模一樣！
我咬著嘴唇，繼續開回去。
我默默的說：“寶哥，寳嫂，我會記得辣椒醬的，你們一定要好好等我！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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