瓊瑤筆下的人物初次出現
雁兒在林梢
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是怎樣進來的。他完全沒有聽到開門和走動的聲音。只是,忽然間,他抬起頭來,就發現她已經站在他的桌子前面了。他睜大了眼睛,瞪視著她,不信任似的望著面前這個亭亭玉立的人影,不用介紹,不用說任何一句話,他知道她是誰----陶丹楓。或者,不是陶丹楓,而是執戈者。她站在那兒,背脊挺直,肩膀和腰部的弧線美好而修長。她穿著件黑色的套頭毛衣,黑色燈芯絨的長褲,手腕上搭著件黑色長鬥篷。她的脖子瘦長而挺秀,支持著她那無比高貴的頭顱。高貴,是的,他從沒見過這種與生俱來的高貴。她有一頭烏黑的濃髮,蓬鬆的在頭頂挽了個漂亮的髮髻,使她那本來就瘦高的身材,顯得分外的修長。她面頰白皙,鼻子挺直,雙眉入鬢,而目光灼灼。她那薄而小巧的嘴角,正帶著個矜持而若有所思的微笑。她渾身上下,除了脖上掛著一串很長的珍珠項鏈外,沒有別的飾物。盡管如此,她卻仍然有份奪人的氣魄,奪人的華麗,奪人的高貴……使這偌大的辦公廳,都一下子就變得狹窄而傖俗了。
金盞花
她看過去。趙自耕,頂頂有名的大律師,活躍在商業界、司法界、及新聞界的人物。她心中本來對他有個模糊的想像:半禿的頭,矮胖的身材,圓鼓鼓的肚子,有銳利如鷹的眼光,尖酸刻薄的言辭……她看過一部名叫“情婦”的電影,裡面飾演律師的查爾斯勞頓給了她極深的印象,從此,“名律師”在她的心目中都定了型,全是查爾斯勞頓的翻版。
可是,她眼前卻絕非這樣一個人物,她幾乎是驚愕的望著趙自耕,他好高,起碼有一八○公分!他好年輕,一頭又黑又濃又密的頭髮,有些亂蓬蓬的,頭髮下,他的臉型方正,戴著一副近視眼鏡,鏡片後的眼光是奕奕有神的。他看來文質彬彬而瀟灑自如。他穿得很考究,筆挺的西服褲,咖啡色。米色的襯衫,外面是和褲子同色的西裝背心,打著咖啡色有橘紅點點的領帶。他身材瘦長,背脊挺直,雙腿修長……他簡直漂亮得有點過了份!而且,他這麼年輕,看來只有三十來歲,怎麼可能有個考大學的女兒?一定弄錯了,這人絕不是趙自耕!
當她在打量對方的時候,對方也同樣在打量著她。她不知道自己給對方的印象怎樣,卻很了解自己的穿著打扮都太寒酸了,只是一件簡單的黑色套頭毛衣,和一條黑色薄呢裙,準像個小寡婦,
聚散兩依依
鐘可慧站在鏡子前面,仔細的打量著自己。
她有一頭柔細烏黑的頭髮,不長不短,剛剛齊肩披著,光潔而飄逸。她的眉毛秀氣,眼睛大而明亮,睫毛長得可以在上面橫放一枝鉛筆。她的鼻子不高,卻小巧宜人,嘴唇薄薄的,嘴角微向上翹,有些調皮相。她身材不高,才只有一百六十四公分,這是她最引以為憾的事。奶奶總是說,還小呢,還會長高呢!可是,她知道,已經滿十八歲了,她從十六歲起,就沒長高過一公分!十八歲!十八歲是個美好的年齡,不是嗎?她對著鏡子抬了抬眉毛,眼珠靈活的轉了轉。她穿了件寬腰身最流行的粉紅色毛衣,有兩個布口袋在毛衣前面,可以把雙手都攏進去。一條緊身的粉紅色AB褲,燈芯絨的,顯得她的腿修長而勻稱。她在鏡子前輕輕旋轉了一下身子,說真的,她很滿意自己,從小,她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,全家都稱贊她漂亮,有張老天給你的好容貌是你的幸運。她曾為自己的容貌驕傲過,直到賀盼雲闖入她的家,她的世界,她才驀然了解到一件事,美麗兩個字包容了太多東西,風度、儀表、談吐、氣質,甚至思想、學問、深度、感情……都在內。她趕不上盼雲,盼雲是個女人,而你,鐘可慧,你只是個孩子!
翦翦風
不知道靜了多久,祖望打破了岑寂,他安安靜靜的說:“柯夢南,唱支歌吧!”
柯夢南沒有答復,沒說好,也沒說不好,于是,祖望又說:“唱一支吧!為了我們。”
他輕輕的哼了起來,哼了幾聲,他又停了。船篷上懸著一盞燈,是個玻璃罩子,裡面燃著一支小小的蠟燭。他抬起頭來,凝視著那盞小燈。燈光微弱的射在他的臉上,他的眼睛炯炯的發著光,臉上帶著種生動的、易感的神情,燈影在他的臉上搖晃,造成一份朦朧的感覺。我們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望著他,並非期盼他的歌,只是下意識的。他的面容看起來非常動人,充滿了感情,充滿了靈性,充滿了某種不尋常的溫柔。
接著,他就引吭高歌了起來,在這以前,我們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好的歌喉,那支歌我們都沒有聽過,動人極了,有撼人心魂的力量,一開始就把我們都震懾住了。
碧雲天
在回家的路上,蕭依雲始終沒有從那個“生命”的問題中解脫出來。她一路出著神,上下公共汽車都是慢騰騰的,心不在焉的。可是,當回到靜安大廈時,她卻忽然迫切起來了,她急于去問問母親,只有母親──一個生命的創造者──才能對生命的意義了解得最清楚。抱著作文本,她一下子衝進了電梯,她那樣急,以至于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,手裡的本子頓時散了一地。在還沒有回過神來以前,她已經習慣性的開始搶白:“要命!你怎么不站進去一點,擋著門算什么?看你做的好事!”
“噢!”那男人慌忙向裡面退了兩步,一面笑著說:“對不起,對不起,我可沒料到你會像個火車頭一樣的衝進來哦!”
好熟悉的聲音!蕭依雲愕然的抬起頭來,那年輕的男人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,就俯下身子去幫她收拾地下的作文本。
蕭依雲的心髒猛的一陣狂跳,可能嗎?可能是他嗎?那瘦高的身材,隨隨便便的穿著件紅色套頭毛衣,一條牛仔褲,和當年一樣!那濃眉,那閃亮的眼睛,那滿不在乎的微笑,和那股灑脫勁兒!蕭依雲屏住呼吸,睜大了眸子,那男人已站直了身子,手裡捧著她的作文本。
“喂,小姐,”他笑嘻嘻的說:“你要去幾樓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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