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火爆

小火爆

    已經醜到說不出來怎麼形容了，擠著一雙怒黑的眼睛，嘴裡吐出一股令人唉唷的口氣，幾根不齊的鬍鬚，好像要逼你多看一眼，等真的好笑的要仔細瞧的時候，一個大舌頭已經伸來，擋也擋不及那一堆口水舔在自己臉上...

  這個醜死的小火爆─心愛的小狗，真是醜死了，可是我也真是愛死了牠。

    那年冬天的夜裡，鄰居姊姊擋著，不准我們男生，看她家的瑪莉生小狗，我擠在大人的背後裡，聽他們數：一，二，三，四...喔喔喔，第五隻生出來了！忽然哎呀一聲，鄰居阿姨說夭折了。隨後又有個大人說，還好還好，妳看這個黑嘴的，多醜哇！有四隻漂亮的小黃狗，夠了夠了！

    沒料到，又哇的一聲，第六隻！

    這個最小，比夭折的，還更醜的一隻公狗，沒有多久，成了我們家的寵物。

    ”小火爆”，不記得是誰起的名字。我一直強調牠醜，第一，沒有人說牠可愛，漂亮。第二，所有人，一眼看到牠，都說一樣的話：喔，好醜。

    不知道牠的血統品種，只知道牠的娘是誰，小火爆生的一副兇臉。仔細瞧牠，眼睛，耳朵，棕黃沒有雜色，一點都不難看，可是鼻子以下，烏黑般像是武俠小說裡，深山大寨，舞著大斧頭，大鬍子土匪的那張臉。

    小火爆出生沒多久，就跟著哥哥姊姊們搶咬瑪莉的奶。牠是毫不留情的猛吸猛咬，而且帶踢帶搶，閉著眼睛就會強佔到好位置。牠是最晚生出來，但是幾個月後，根本不像最小的弟弟。有一次牠吸瑪莉的奶，吸的太兇了，瑪莉痛的回咬了小火爆一口，把小火爆肚子咬了一個破洞，當時很可怕的腸子了掉出來。大人馬上送給醫生把傷口縫好。可是這麼一縫，牠有了個肚子的傷口，雖然後來一點也不影響牠的吃喝，倒是那個掉下肚子的一根，會讓人錯以位是小火爆的”那個”。鄰居幾個小男生，常會用手指著那腸子下面的一根東西，嘻嘻哈哈的笑一陣。

  我常常回想，美與醜都是天生的，只有自己的親人，再醜也不嫌。這是說人，可是對小火爆，牠不是我的親”人”，可是喜歡牠的”人”，都一點都不嫌牠的醜。其實，牠可愛極了！

    ”牠不過就是一條狗嘛！”，一直常聽到這句話。年輕的時候，我還會冒火，現在我比較能忍，不會把這句話反吐回去：”你不過就是一個人嘛！”

    小火爆是個非常忠直的小狗。我看著牠快樂的玩。又跑，又跳，又叫，對陌生人吠吼，嘶牙裂嘴的表現兇猛，那種勇敢的精神，覺得有牠在身邊，實在有非常大的安全感。當訓令牠停止狂吠的時候，牠又低頭馴服，那種服從，是小狗的本質，牠的忠誠，可以從牠一天一天的長大當中，與其他人互動之中，毫不掩飾的感受到。沒有隱藏虛偽，願意為主人拼命的態度，從小火爆的眼神裡，不需要任何試驗，完全可以體會。

  小火爆，好的是乖，服從，但是，也惹了不少麻煩。先是咬東西。牠的牙，就是愛咬，報紙，拖鞋，門板，皮球，桌腳...咬完之後，後腿再補抬一腳，留個此地小犬一留的印子。

    再來，就是發揮牠的獸性。有時候，一早，驚恐的發現，院子裡有個蟲，鳥的半截屍體。當然，很想拿個棍子，掃牠屁股兩下時，小火爆那個若無其事，憨憨的伸出舌頭看著你，也只好氣的只拿棍子，假裝嚇牠一下。牠當然壓低自己的尾巴，很快的竄逃走了。

    當時在村子裡，沒有現代的飼養觀念。狗食，其實就是剩菜剩飯倒給他們吃。我到現在，還一直不懂，小狗是沒有人類手指可以活動的，為什麼所有魚刺，人吃了會鯁喉嚨，小火爆從來不會，大骨頭又統統咬碎，徹底乾淨不留渣仔？

    也有人說，小火爆是湖南來的。因為牠，辣的東西，吸裡乎魯咬的清爽極了，一點都不像人，哈哈哈找冰水喝。

  說牠醜，把牠抱起來，對著牠的臉看。第一眼，是挺可怕的！牠不知道要抱牠的臉做啥，很好奇的用本能保護自己。第二眼，是很想笑的！因為牠把戒護心放掉的，就露出一臉無辜，想要來撒嬌似的。第三眼，就是可以大笑著躲牠對自己熱情狂吻的攻擊了！

    小時候調皮，暑假下午，找到了一面小鏡子，用陽光的反光去照牠的眼睛。看著牠對那一小方塊的陽光，照的牠想睡的眼皮，又想開，又氣的拿爪子躲避的樣子，著實好笑的要命！

    小火爆長最大的時候，立起來，不比我矮。平常好像無精打采的趴著，一有不對勁，牠全身的肌肉都緊結起來，接著大聲狂吠。我注意過，牠在警戒的時候，其實是安靜不動，衡量狀況的。如果出現了不可知的恐懼，牠的本能也會告訴牠：溜！

    我經常逗著牠玩，當然我不是把牠當個洋娃娃般抱著呵護，可是彼此之間，就是像對待哥兒們般。

  後來村子改建拆遷，我們不能再養小火爆，只好忍痛送給了一個在鄉下養豬的朋友。我還是會抽空去看牠，小火爆一看到我，會頭一擺，好奇的搖著尾巴看我，然後，衝上來熱情的用前爪扒弄我的胸口。朋友說，小火爆兇猛無比，剛到這個新環境，狂吠了幾天，朋友有一天，把牠放空了在外頭跑，小火爆後來衝回豬舍，一身是血，但是不是牠自己身上的傷。

    又還有一次，小火爆安靜的回來，好像一身臭汗，兩眼無神。朋友說，這下子，不知道哪個狗姑娘不好了。我有個壞心眼，窩在心理笑不出來。我好像看到一窩小火爆，又醜又兇的黑鼻子，在吸那個狗姑娘的奶水。說真的，我變態，我現在想了還窩在心理笑不出來。

    誰都可以罵我，可以笑小火爆醜，但是不可以欺負牠！

    小火爆，我好想你喔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