掃墓拾影

掃墓拾影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馭虹寫於2014年1月25日

 

   這是我們自家人的習俗.不記得從哪一年開始的,大家覺得,清明節上山掃墓,不僅人多車多,又容易遇到連番雨,泥濘難行.即使有追思的心,也被囂嚷的人群,無情的天候,折磨的另有一番難受.

   過年,是歡喜的大日子,一般人可能覺得上墳是件掃興的事.慎宗追遠,本來也是過年的一部分,我們家人,尤其是老爸,跟我們共同覺得,過年才該去掃墓.帶給已逝的祖上一些年氣.

   母親長眠在Palo Alto一處綠草如茵的墓地.老爸老早就約好了今天周末去掃墓.放假懶惰的我從午睡中猛地驚醒,發現已經四點多了!匆忙帶了香火,糖果.驅車接了老爸前去.

   今天也不是美國人習俗掃墓的日子.又接近黃昏了,進出墓園的車,只有我一輛.我靜穆地掃去母親墓碑前的樹枝枯葉,拿起點好的香,在碑前放上糖果,沉靜的祭拜了幾分鐘.老爸低頭不語,默默地祈禱.

   爸爸說,等香燃完了,收好再走吧.我點點頭,走走看看四周.

   不令人驚訝的是,母親的周遭,又多了一些鄰居,鮮花的種類顏色放置,看的出來在那裏長眠的人的年歲與性別.我低頭看到漂浮著的五彩氣球,地上的玩具槍,如果在街上,那裡一定有開心的孩兒.在這裡,我心裡看到的卻是,痛心哭喊的父母.我忍著難過,抬起頭,忽然看到遠處緩緩開來了一輛黑色的大車.

   雖然我自己寫過鬼影幢幢的故事,可是我自己從來不曾畏懼.天色已經有點昏暗,車子在遠處停著,我清楚地看到一位緩緩拄著拐杖的黑人老先生,短短蔥白的黑髮,略顯肥胖的身軀,一步一拐地走下車.他,獨自一個人.嘴裡喃喃自語.

   風緩緩地吹,樹枝葉沙沙的響,我心裡十分明白,老先生,這個時候,來這裡做什麼.今天,既不是清明節,也不是這位美國黑人老先生快過農曆新年的日子,也許他心裡想著要這個日子來,就來了.老先生沒有點香,沒有糖果,鮮花,他只是低頭慢慢地,一邊走, 一邊找.

   遠遠地,我看到他停了下來,往一個墓碑定睛一看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雙手摀著腰間.我忍不住,低下頭,替那裡長眠的人,那老先生的心愛的人,嘆息禱告.老先生頭越來越低,他索性推下拐杖,用手摀著嘴,那嗚嗚聲悲切傳來,誰都聽了不忍.

   我平靜地抬起頭,才發現附近其實有一位大約十來歲男孩,坐在草地上已經許久,他發現到我注意到他,揮揮手,大聲說:”Hi, God Bless You!”

   他的突然,讓我愣了一下,沒有馬上回答,撇頭看看他坐的草地上的墓碑前,發現那兒的地上放了一個長長的菸斗.我又一個不忍,轉回頭,收回了笑容.

   爸爸拍拍我,說走了吧.看看香,已經燒完了.我走上車,對那年輕人揮揮手.我把車開往黑人老先生的身邊,我小心地緩緩停下來,搖下車窗.他回頭看到我,收起了戚容.有趣的是,我們幾乎同時說:”God Bless You!”

   “晚上想吃什麼?爸爸!”,我問.

   “每次掃墓吃的.”,爸爸說.

   “對!蹄膀,還有八寶飯!”

   關於醫生要我減肥的事,我一句也沒說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