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六, 3月 26, 2016

再讀 顏元叔 ”荷塘風起”


再讀 顏元叔荷塘風起


 

《荷塘風起》原文

二十年前,還在建國中學背書包的時候,一日至少一次,總得在植物園裏吹吐著少年的意氣。而後,便是長期的闊別。一直到年前,還是事務把我帶回去。一切都變了,似乎只有荷塘未變。

在一個下午,工作之後,我執意往荷塘走去。二十年漸增的體重已使步伐沉重了,少年的意興也不多存了,然則激奮的心情依舊。我走向荷塘間的長堤。面對這一塘荷 葉荷花,撲面的芬芳,什麼生命能不振奮!什麼意興能不飛揚!我在長堤中間停步,儘量把腳尖逼近水塘,彎屈膝蓋,壓低視線,向荷葉間望去。但見一層一層的荷 葉,像疊居的都市人生,只是這裏一切寧靜,一切翠綠,一切婉順著自然。

凝神之際,突然一陣強風從對面吹來,千百張荷葉的一側,被卷起, 豎起,形成直角,陽光便射在翻起的葉底,使得那豎起的一半,頓時轉成昏亮的紫黃,低壓的一半在陰暗中,則轉為深黛。千百張荷葉,霎時皆成深黛托著紫黃。紫黃耀眼,碧黛深沉。風,太陽與視覺如此的偶合,閃耀出荷葉多彩而豪邁的一面。觀荷人的意識幾乎躍出了胸腔,躍入那一片紫黃碧黛。瞬間風過,荷葉恢復了舉天 而立的姿態;紫黃碧黛同時消失。我站在堤邊,穿著皮鞋的腳未敢涉入塘水,公事包依舊沉重拉著我的肩膀。然而,我感謝那刹那的一刻,當陽光,荷葉,清風與人,有那瞬間的多彩的神會。

走過長堤,到塘邊的尖頂亭去看荷塘吧。我注意到靠著塘邊的水面是暴露的,覆蓋的荷葉不見了,只留下根根尖端 結疤的荷稈。是什麼人還是獸,伸出了手或爪,摘采了一片片的清香圓綠,偷偷帶回廚房,鴞笑地鋪入蒸籠,油膩地端上餐桌?是人還是獸,忍心摧殘了這片片清香 圓綠!人,總是離他遠一些好。於是,從手臂甚至長鉤及不著的地方開始,荷葉的活力像浪潮般向湖心推展開去,寬大慷慨的荷葉,親密並肩的荷葉,把塘水覆蓋得 失卻蹤影,疊起了自己碧綠城池。

         二十年前,塘的對岸是一棟日式的木頭建築,顏色古黑,並不耀眼,因此荷塘的風光,未曾遭受掩蓋。如今 卻不同了。木質的建築物已為鋼筋水泥的歷史博物館所取代,莊嚴有餘,雄偉有餘,卻把荷塘給鎮壓住了。最可憐的是,靠近博物館一邊的水面,竟有十來尺的寬度不長一片荷葉,定是工程中,大量水泥滑入塘中,把蓮藕給封殺了。

我走到荷塘的西側去,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。那千萬片荷葉的氣息,滿溢過來,飄入我的鼻孔。我把公事包留置身側,把六時半的應酬暫時忘掉,呆呆坐在塘邊,看著荷葉荷花。讓生活的齒輪暫且在這裏停刹。

然而,植物園四周的車聲,越來越像雷鳴。由遠而近。五時半下班的車輛賓士而過,噪音碾壓著花葉。偶然的喇叭,像刺刀穿過樹林,插入了寧謐的心地。我抬頭望過 樹杪與樹隙,但見高聳的建築,四下裏圍攻著植物園。有的公寓甚至廚房的排氣孔對著綠樹的頂尖。巍峨的林務局的的建築,在花草樹木與鋼筋水泥之間作了不忠於 自我的抉擇。

我但願植物園能掙扎下去,但願那荷塘能掙扎下去。二十年前如此,二十年後依然長青。因為,那臨風旋搖的荷花荷葉,是生長在荷塘裏,也生長在愛荷人的心田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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