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聊吃 2
資訊越多,越活在比較的世界。雖然打心底有自己的主見在先,“比較好吃”的傳言,可信的程度,絕對勝過“一點都不好吃”。
當然,比較之後,如果覺得有一粒健康藥丸吞下去就可以飽足了的大叔大嬸,我先走一步嘍!
要比,老中當然是走到哪裡,吃到哪裡。有名氣的小城鄉,都有回味無比,非常好吃的東西連著:上回說的“山東大饅頭”,萬巒豬腳,大溪豆干,彰化肉丸,廟口小吃,金華火腿,福州魚丸,溫州大餛飩,蘭州拉麵,還有金門高粱,青島啤酒。連克難艱苦的時代,回味一時,都還帶上“眷村菜”的聯想!
老美就沒這種習慣,紐約市的大麥克,要是跟舊金山的味道不同,就一定哪裡出了問題。豬牽到華盛頓還是豬,豬肉就應該也是。一有了好吃的發明,資本客就積極的研究複製的方法,最好每個街角都有連鎖店,連台北,龐貝,德黑蘭,都有一模一樣,味道相同,新鮮的德州牛排!
老中就會翻山越嶺,走進不知名的小鎮,為了求證誰跟誰說過這裡一碗鮮美滋補的土雞湯。而老美卻會在不知名的村落裡,遍尋漢堡王的招牌不著,而感到飢渴錯愕。有朋友打趣聊說,如果有一天真的老中老美在赤壁紮營對峙,攻堅老美陣營的最佳時刻,就是大兵起床洗澡刮鬍,煎雞蛋熱培根的拂曉。而打破老中陣營的絕好時機,倒是午餐上湯咯飽之後,將領解甲眯眼準備睡午覺的時份。我們老中聊聊吃,可以哈啦到研究敵人怎麼吃來論輸贏,是生蔬菜冷起司,還是大鍋湯熱饅頭?
比較,其實是一種回憶。
小時候不常上館子吃飯菜。母親簡樸勤奮,總認為外面吃的貴,自己做了吃,既乾淨又營養,還省錢省時間。雖然坊間有各種不同的食譜,文字裡,加少許,倒幾勺,這般字眼,很難能讓她理解。所以母親的廚藝,不外乎是自己摸索,或者阿姨姑姑婆婆們口語傳授學來的。
想的到,卻再也吃不到,或是吃的到又不比以前的,是我母親做的“豆腐黃魚”。不知怎的,印象裡小時候的黃魚都又大又肥,母親在菜場裡跟魚販討了價之後,帶回一塊魚肉,洗,切一陣,蒸好了,再用手在滾燙的魚身上,把魚肉和刺,小心的分開。我記得小時候曾經瞥見母親在廚房裡小聲的嘶嘶喊痛,因為被魚刺刺到手指,也見過她一人很開心的蹲在廚房一角,吸吮大塊,魚肉已經絞清的骨頭。
大火滾水把豆腐熱開之後,母親就盛出來,把熱騰騰的豆腐倒進大鍋子裡,同時把魚肉伴進去,加佐料攪和調味,吆喝家人來吃。“豆腐黃魚”就是這麼簡單,魚香伴著豆腐香,醬油麻油幾抹蔥花,滑溜的非常順口。母親欣喜的看著我們舀豆腐魚肉用力滑飯,她嘟著油嘴,數落我們一大口米飯不好好嚼就往下吞,小心還有刺會卡喉嚨。當然我沒空理她,分不清豆腐黃魚,大口過癮的吃,反正是在家裡,在媽媽旁邊,牙齒舌頭咬到魚刺,一呸,吐出去就算了….
有一年冬天,快到過年之前,眷村裡的街坊鄰居提議一起做香腸臘肉年糕。這是個很熱鬧的安排,要做的那天傍晚,趙媽媽,包媽媽,王媽媽….把洗澡盆都端到巷子中間醃肉,一家家搬出屋裡的小板凳,舊報紙,大人手腳開始忙了起來,在肥肉上又搓又抹鹽巴,香料。小孩子們趁熱鬧,男生玩過五關,奪寶,女生玩跳房子,橡皮筋。
每天傍晚,大人又聚在一起,瞧瞧每家屋簷晒衣架下掛的香腸臘肉,又是耳語,又是比劃,再聊聊家常。碰到陰雨天,一定有個阿姨媽媽挨家挨戶的通知,小心雨水別把肉弄潮,之後就會腐敗了。
那一年冬天,有一天一早,突然發現屋簷下的香腸,全部不見了!一傳開,幾乎靠近馬路的幾戶,都遭了小偷偷走了香腸!
氣憤又無奈,母親只好臨時再醃了許多隻雞腿。我每天看著鄰居的臘肉,我們家掛的,卻是不一樣的東西。心理莫名其妙的不平。
春節到了,塞翁失馬,那一年的臘雞腿,卻特別好吃!
之後的幾年,母親還特別再加醃一些臘雞腿,說也奇怪,可是就沒有那一年的味道。又過了幾年,眷村改建之後,我們就再也沒有自己做香腸臘肉了。
許多年之後,這件事我逐漸淡忘了,直到最近的一天,老爸神祕的塞給我一包雞腿,要我蒸過之後馬上吃。
當我一口咬下的一剎那,那….那味道….回憶全部回來了!
要比較,也一定有人覺得,老家的地瓜稀飯,或是辣油豇豆,才有那個味道!別的地方的,不是不好吃,離老家,就是遠了那麼一點點。
豬牽到北京還是豬,可是北京胡同小舖裡賣的豬肉,跟羅東菜場邊的,吃起來如果味道一樣,人生旅途,就像部黑白默片般無趣。爭論到底哪個好吃,就是彩色加上立體音效,讓人回味不止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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