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憶舊時上館子兩三事
小時候快過年，總是常常掩著要打呵欠的小嘴，聽大人講他們後面接不上前面的小時候。到了如今，想講我的小時候了...不管！
當年，阿姨叔伯以上的長輩，口中回憶我外婆年輕的時候，是個摩登的上海女郎。當時已有反骨也還是青少年的我，不是不信，而是似懂非懂，雖然認為他們的那一套老早就不流行了，可是隔著時空，就姑且當真。
外婆剛到台灣，在台北中山北路落腳，除了那兒，昔日的台北都會，外婆非常喜愛逛總統府附近，博愛路，衡陽街的一帶綢布莊，銀樓店。我當時的印象是，那些商店，總有些跟外婆口音很類似的大人，也許他們以前在上海就認識。外婆對那一帶的熟悉，我總覺得跟我們那時年輕人清楚西門町一般。
正在放寒假，快過年的某一天，外婆很鄭重牽著我的手，跟我小聲說，要帶我去吃”西菜”。
看到招牌後我才明白，外婆口中的”西菜”其實是”西餐”！那家餐廳，就在外婆最常去的衡陽街的巷弄樓上。
當時我半大不小，外婆不只是叮囑，還檢查我是不是穿著整齊，要我皮鞋擦亮，手帕疊好。
那是我記憶之中，第一次只用刀叉用餐。
外婆當時已經茹素多年。她沒有點她吃的東西，只是喝水，看著我，很正經的告訴我吃西餐是長大變成男仕應該要會要懂的禮數。外婆耐心指點我的姿勢，教我用刀切東西，吃東西的該有方式，放刀叉的規矩。我當然是笨手又笨腳，刀叉在盤子上磨切的疵擦聲仍在耳際，好幾次，趁外婆不注意，輕輕用手指把盤裡的東西轉一圈，讓刀有好角度去切。
冥冥之中，當時外婆的長者威儀，至今還在我的腦海裡盤旋。之後我再也不問清楚外婆是不是真是當年上海的摩登女郎。
時光是回不去的。
如果現在的我，再回到當時吃西菜...
我一定裝的很笨很笨，黏著我的外婆，跟她鬧個夠，要外婆恨不得把她知道的所有都教我會不可！
自然的，成人長大之後，自己感覺知道怎樣取悅長輩了。
最近不久前的某一年，也是歲末快要過年的時節。請爸吃頓懷舊的晚飯，自然是少不了的。
我很殷勤的找了個號稱北方麵點馳名，而且不便宜的餐廳。
”爸！你看，我知道這一家有窩窩頭！你一定很久沒吃了吧？在台灣我都沒吃過哩！”，我小心的端給老爸一個。
”嘿！兒子啊！這窩窩頭你怎麼找到的？”，爸看著窩窩頭，眉頭一楊。
我得意的說：”我到處跟同事打聽的。”
”這模樣跟我小時候吃的，還真像！”，爸一直看著手上的窩窩頭。
”你吃吃看，味道跟小時候的一不一樣？”，我高興的催他。
”我不想吃！”，爸有點不開心。
”吃嘛！嚐嚐看，吃不完也沒關係！”，我很想看老爸咬一口的感覺。
”哎呀！我不吃可不可以？”，爸變得有點憂心。
當時，我猜他可能看到窩窩頭，有點情怯，想老家了。
”那我幫你包回去！”，我伸手把窩窩頭撈回來。
”不必了！我當年，就是不想吃窩窩頭，才離開家的！”，爸說實話了！
那一刻，我差點沒把口裡東西吐出來。
”沒關係，點別的！”，一個眉頭也沒皺，我再把整本菜單交給爸。
我也跟著看。
”要不要，來個好一點的牛肉夾餅？”，我大方的從我覺得好東西先說。
”不要！”，爸毫不領情。
”鍋貼？”
”不要！”
”手拉麵？”
”不要！”
”這樣好了！滷菜加蔥油餅？”
”你別催我，我自己挑！”，爸要我止住問話。
他仔細翻閱那本好幾頁的菜單，半晌不說話。
我有點納悶的沒有胃口了。
”好！我想吃這個！”，爸眉頭高興的一展！
我開心的看著他，等他開口。
”給我一個大碗的白稀飯！”
我瞪大了眼睛：”爸，這裡的東西都很好很貴！你只要白稀飯？”
”很貴？兒子啊，你去跟他們講！白稀飯一大碗，不好吃，哼！你不要付錢！”
老爸很正經的看我，弩弩嘴，要我快去跟店長說：”白稀飯，不好吃，我們不付錢！”
我真的去說了！
後來還多加了小費。那一頓，老爸把一大碗白稀飯舔乾淨，一餐一共八塊錢美金。
再說回西餐。
年輕的時候，當過一次電燈泡。
有個名字想不起來，外號記得很清楚叫阿丹的同學，寒假之前，邀集一夥哥兒門幫他出主意，用心想要去約他心儀的女孩出來聚餐。
憑我被訓練過吃西餐的經驗，我覺得那時候，阿丹如果約到了他心儀的女孩，吃一次高雅的西式餐點，比起稀裡呼嚕吃麵，剝殼吃蝦夾魚肉，當然有氣質多了！
除了自告奮勇，我也教阿丹怎麼用刀叉，披餐巾，連舉杯我都告訴他要有架子。
阿丹鍾情的女孩子，含羞帶怯的答應了，可是一定要有伴跟著。那我，順理成章當了男方的伴。
唉！阿丹，對不起....我指導無方！
我沒有想到，阿丹點了個西式雞腿肉配玉米。
阿丹怎麼用刀叉切雞腿肉也切不下來，他老兄一急，用手去撕！
更糟的是，阿丹太殷勤的為了表現氣質，把玉米整個用刀叉壓著，拿刀去...去鋸玉米下來，沒有壓好，玉米飛出去桌子外面，掉在餐廳的地毯上！
我用手指頭拉著阿丹的褲腳，暗示他不要理會那塊切了一半的玉米。
再唉一次！
他衝出去，就在要撿起那截玉米的一刻，和端著一盤冰水的侍者撞個滿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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