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夢的人

畫夢的人

    尋尋覓覓，我一直探訪這個畫夢人的蹤跡不著。

    下面是他的自白：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     我突然醒來，發現娘的淚，滴濕了枕頭。
     她忍著難過，用手輕柔地撫著我的頭髮。我想讓她不哭，手扶住了她的腕。
     忽然！我看到了！

     沒有多久，她砰地一聲，嚇得打碎了一碗粥。因為，娘認出來了─ 起床之後，在一張紙上，我畫的一個人，是她夢到的，而我從來沒見過的外婆！

     我喜歡塗塗抹抹的亂畫，尤其是我想到的，看到的。越畫，我越喜歡畫，越忍不住要畫。

     當我發現，我可以畫出一個人的夢境的時候，那時我是十一歲。不需要描述夢境是甚麼，在兩天之內，手握著我的手，那夢裡最清楚的影像，就傳到了我的腦海裡，我能一筆一筆的，把腦中的影像，清楚地畫在紙上。

    我的畫，有色彩，也有像素描般黑白不清楚的線條。握著我的手傳夢境給我的人，也常常在我的畫裡看到自己。我對我畫的人事地物，從來不會忍不住修改。

    我當然得過畫畫的獎！小時候最多！

    第一次拿獎狀，我畫的是一個滑壘成功的少棒選手。那是小朱的夢，他說那是在威廉波特。後來我又幫他畫了一張，小朱是太空人，把國旗插在月球上的畫，那一張倒是黑白的。

   說起小朱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我們一起長大。他是除了我娘，最先知道我會畫夢的人。那年暑假，小朱他哥剛戴眼鏡，握著我手，找我畫。畫完以後，朱哥很豪氣的說我畫的是他得到諾貝爾獎，他指著我畫的桌上，一大疊包好的紙，說那是他得到的獎金。可惜我只能畫，不能做成活動有聲音的影像，我那時還真以為他嘰哩咕嚕說的，是朱哥準備好領講的英文致詞。

   朱哥到處跟別人說我是畫夢的人。那個暑假，麻煩事真不少。

   幫鳳華畫了她綁著辮子，高高地飛在校門口，晴姊畫裡的人，分明就是費翔，她死都不承認。後來還有一個像楚留香，有一個像杜德偉，晴姊都不承認，倒是馬英九，她點頭承認了！全哥找我畫的一個綠衣黑裙，白色高領毛衣的女生，一隻手拿著書，一隻手搭在公車拉環上。全哥還責問我，為甚麼不把學號畫清楚？還有芳姊戴個方眼鏡，高根鞋，黑皮包，搭火車去上海，像個記者似的。現在我懂了，我那時怎麼只替金阿姨，畫出一雙瘦瘦長長的腿。

   後來有些大人也知道我是畫夢的人。我畫過劉伯伯拿武士刀指著一個日本人，龍伯伯前面，站的是蔣總統遞給他一個勛章。畫龍媽媽坐在一個黑色轎車裡面。倒是龍舅，我被他害慘了。記得那天龍媽媽氣呼呼的來找我，因為龍舅說他抽屜裡，黑色長髮沒穿衣服的女生是我畫的。

   小朱還找我畫了一屋子的瓜子肉，巧克力。朱哥在開學前，很緊張的找我，我畫完了，他才開懷的離開。我記得那時畫的是一個很兇的大人，手上拿個鞭子。朱哥走了之後，我才知道他要確定那只是夢。

  長大之後，我發覺畫夢，真會帶給我麻煩。

  第一次有這種感覺，是畫阿桑，站在簾子外面，微笑地看著屋裡的人在摺紙錢。看到這幅畫的人，都只是哭。我不在乎有沒有人謝我，而是畫帶給他們的感覺很不好。可是我一直是忠實的畫，沒有一點修改。

  連小朱都變了。每當他找我，我還沒開始畫，就已經從他高興或是憤怒的表情，想到我可能要畫的東西了。越長大，我畫的越接近每天的生活，四週的事物，身旁看到的人。想不到的事越來越少，重覆的畫面越來越多。

  小朱再也沒有豋陸月球的畫。朱哥硬說他記不得他作過那個諾貝爾獎的夢。明明是我畫的！替晴姊畫的，再也不是人，而是她的大狼狗！龍伯伯，我幫他畫的，幾乎都是一樣的小麥田。

   氣的是，有人不相信我，有人說我畫的不對，有人說我是騙子，還有人要我解釋，判斷，找出原因。

   我只是畫，我也只會畫！畫裡的人事地物，為甚麼？問自己的心底最清楚！

   還有一個影響我最大的原因。就是，我！

   我沒有畫過我自己！

   終於，這一天到來了！

   我走了幾天的路，終於找到了我自己夢裡的地點！這個地方，從任何方向來，都至少要兩天！

   我決定住在一個竹叢之後的屋子。我可以在裡面，專心的寫字，畫畫。而且，我要消失在人間，再也不做一個畫夢的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