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印 三
光祖跟我，被小陸在高樓巷弄間開車繞的暈頭轉向。對老師有一定的尊重的陸平，當我是個外人，沒有多做閒談。而他跟老師一前一後的吁長問短，讓我覺得，我的同學─錢光祖，不但有學養，對待後進，更有他的一套。使我對這次旅行，有一種十足信心的興奮。
可是我沒有像光祖在飛機上充足的休息，對周遭的繁華熱鬧，因為遠距離的時差，老覺得聲音有時大，有時小，精神很不能集中....
晚餐的宴席，雖然我勉強對好心幫我夾菜的陸平笑了笑，我羨慕地看著光祖，他注意到我恍惚的眼神，用手捏了捏我的耳朵，我頓時感到一股暖意傳來，精神馬上變好，小聲對他說：”你不是會說上海話嗎？怎麼不撂兩句？”
光祖對我使了個眼色，小心說道：”上海話說的不好，他們一定認為你是鄉下人。”
”你怕他們勢力眼看你？”，我有點不屑的說。
”我不怕百分之十的真正上海人，怕百分之九十的不明來歷的外來人，知道你也是外來人。”，光祖掩著嘴往外看去，似乎是在提醒我，有”不明來歷”的眼光在看我們。
我還是不以為然的搖搖頭。
不知道怎的，晚宴之後，我已經思路完全不能集中。在小陸安排的住處，倒頭便呼呼大睡。也不知睡了多久，猛地驚醒，光祖正靜靜的坐在椅子上，小心的看著書。
”你也有時差”，我笑著對他說。
”一點點，你睡的挺香的。”，光祖笑笑。
”這回兒你開始用地道的普通話了，呵，您這個爺兒們！”，我打哈哈。
”你不會兒就別兒..."，光祖接話說：”阿拉學不像，就甭學。”，他繼續說：”我們就用別人聽不懂的話來當暗號。”
”暗號？！”，我又接著不屑的”哼”了一聲。
”我沒開玩笑...”，光祖說：”李居明是守哪一壘？”
”一壘！”，我立刻答。
”三壘是誰？”，光祖馬上接著問。
”葉志仙！”
”好！這就是我們的暗號。”，光祖笑笑。
”你怎麼了你？....”，我不解的搖頭，但是也不能說不。
天剛亮，我們跟著小陸，搭火車南下浙江，往光祖的家鄉寧波出發。
或許被光祖的話語影響，我不時注意周遭有沒有不明來歷的眼光。也許來回看的次數太多，我自己覺得自己是個”不明來歷”的人了！
”你覺得我們像觀光客嗎？”，我好奇的問小陸。
”你轉頭看別人的時候特像！”
所有人，除了我，都呵呵地笑。
”傑立，你看葉志仙那裏。”，光祖對我擠眉說。
”葉志仙？”，我往左一瞧。是個年輕的女孩，她立刻注意到我的眼光，轉臉背對著我們。一頭長髮紮了個髻，黑油油的。
我疑惑的轉眼看著光祖，小聲說：”同學...你...來老家，是來觀其他的光嗎？”
”你覺得她有什麼不同嗎？”，光祖問我。
”她...說正點嗎？還可以。”，我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光祖。
”哈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！”，光祖笑著答：”你到處在看別人看我們，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呢？”
”小妞會吸引我的部份，你跟我的看法一樣。”，我不想在話裡輸他。
”好好好，我說。”，光祖壓低聲音：”傑立，你看她，夏天手裡還拎著毛衣，表示她從北方來的，一路上在各地過夜。”
”所以她不是個壞女孩。你是不是這個意思？”，我馬上接他的話。
”唉唷！”，光祖又笑著說：”再看她臉，平平圓圓的，鼻子不很挺，她是單眼皮。”
”單眼皮？嗯....那又怎樣？”，我發覺我問的很傻。
”她分明就是浙江姑娘，在外地工作。可是現在是正熱的夏天，不是剛放暑假，也不是快開學，更不是在長假當中。所以說....”，光祖眼神轉的像在思考：”她跟我們一樣，也是外地回鄉的人。”
點點頭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。只覺得光祖對人事的觀察，跟我這個普通人不一樣。
在火車上搖搖晃晃當中，我有時打盹，有時發呆。看著那女孩，她偶而也會看看我們，一看到我在注意她，馬上警覺的轉開視線。
光祖則是很平靜的看書。一點也不像有時差。我除了希望寧波早點到，也希望我有光祖般的平靜精神。
火車停了。車門一開，那女孩身手矯傑的拎著行李躍出車門。
我看著光祖，他眼神一直看著那女孩不放，那種緊盯不放，讓我感到不自在。
火車外面的月台上，忽然傳來兩人吵架的聲音。我探頭看去，看似是一對母女。
兩人聲音越來越大，用的都是我不能全聽懂的浙江話。看似母親的大罵女兒不懂事，東西不看好。女兒也不示弱，回嘴譏諷母親。周圍的人只是旁觀，沒有人勸他們不要吵。
忽然，那母親暴怒，舉起手，像要摑女兒一巴掌。那女孩已經有防備，兩手一推，掐著母親的脖子，重重的推去。那母親的身體哪受得了這突來的反擊，正迅速的往後退！
就在這剎那間，一個掃螳腿飛來踢向那女兒！
那女兒雙手跟母親分開的一瞬間，又見空中一隻手抓著母親的手，拍向那女兒的左臉頰！啪的一大響！
母女倆頓時暴哭，互相對看，倆人都跪倒在地上。
我定睛一看，立在兩人中間的，正是火車上，光祖跟我注意的女孩子。
當下，我對她的功夫反應，心頭激動的叫好。我一個不留神，踩空了階梯，只聽到喀一聲，我右腳踝扭歪了，痛的我不能自己。
光祖沒有理會我疼的哇哇大叫。反而，他微笑的走向那女孩，用我聽不太懂的浙江話跟她一搭一搭攀談起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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